6月下旬，端午假期第三天的下午，一辆油罐车驶向北京顺义王各庄村的麦田边，刚刚还在作业的两台联合收割机，此刻都已经停止了工作。下午四点，王各庄村是这辆油罐车在北斗系统制定的路线下移动送油的第八站，这之前，它已“喂饱”了二十余台农机，总的算下来，共为农机节省出了二三十个小时的作业时间。
这是中国农业大学与中国石油合作进行的移动送油服务项目在北京的首次试点，也是北斗系统在农业领域的又一个应用场景。这个夏天，试点还走过河南、山东等麦区，直击“三夏”期间跨区作业农机的能量需求，把燃油送到田间地头，如同为收割机送来了“外卖”。新京报记者获悉，北斗智能终端加持的这份燃油“外卖”，未来还将构建完整的数据链条，触及曾经的技术痛点，为补贴政策的制定，甚至是税费减免提供有力的数据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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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在北京顺义的一处麦田，油罐车正在为农机加油。受访者供图
送油下乡，从“人找油”到“油找人”
6月下旬，北京的麦收到了收尾阶段。农业生产者没有休息日，端午假期第三天，在顺义北务镇的王各庄村，还有百余亩麦田正在收获。两台在田里作业的联合收割机，割台有五米多宽，随着它们在麦浪中驰骋而过，连片的麦田就像被齐刷刷地“剃了头”，小麦完成脱粒，最终颗粒归仓。
对于两台联合收割机来说，完成百余亩的麦田收获只需两个小时，临近当天下午四点，随着一辆油罐车驶近田边，两台收割机陆续停止了作业——这是到了之前约定的加油时间。机手告诉新京报记者，送油服务是前一天约的，“有车来送油，我们就不用往返加油站了，能省出不少作业时间。”
工作人员从车一侧取出油枪。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为了方便加油，油罐车配备的输油管要比加油站的长上许多倍。等停好了车，中国石油的工作人员从油罐车的侧边取出油枪，拉着输油管，走向需要加油的联合收割机，只需三五分钟，加好油的收割机就能再次投入到作业当中。
移动送油服务，是在这个夏天才有的。顺义是北京小麦播种面积最大的行政区，13万亩的播种面积占全市小麦播种面积的四成。这个夏天，北京市农业机械试验鉴定推广站联合中国农业大学、中国石油旗下的北京销售公司、昆仑北斗智能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等多家单位展开试点，顺义的许多机手先一步感受了一把从“人找油”到“油找人”的转变。
张松波是中国石油北京销售第三分公司的工作人员，6月24日这一天他全程跟车，下午四点到达王各庄村，是这辆油罐车当日的第八站。这次的试点范围覆盖整个顺义，“我们是早上从加油站出来的，路线已经根据前一天的预约提前制定好了。”张松波说，出发前，油罐车还要通过加油站的专项器具检测，保证油品的数量、质量及安全。“三夏”期间抢收抢种，一天下来，除了收割机，张松波和同事们也为开展旋耕和播种作业的拖拉机等农机补给、“回血”，总数量近30台。
验证需求，将油送往多个麦区
北京顺义只是移动送油服务的试点地之一。今年4月12日，农业农村部农机作业监测与大数据应用重点实验室（中国农业大学）和昆仑北斗智能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中国石油）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计划共同打造“移动送油服务平台”，为参加“三夏”麦收的联合收割机提供专项送油服务。记者了解到，重点实验室通过全国农机作业北斗大数据平台快速为“移动送油”服务试点找到市场，送油车辆可以更快抵达农机集中的热点地区。
河南省南阳市是移动送油服务试点的第一站，“这是河南麦收的起点，在完成湖北的作业后，这里几乎可以称作是跨区作业农机的集结地，很有代表性。”中国农业大学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副教授、农业农村部农机作业监测与大数据应用重点实验室副主任陈瑛在5月底曾到达南阳，她告诉记者，首次落地试点，团队最主要的目的，在于探索可行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验证麦收期间机手们是否真的有这个需求。”
6月初，在河南安阳，送油车在田边为农机加油。受访者供图
5月下旬，移动送油团队到达南阳后不久，就赶上了南阳的“烂场雨”，直到5月底、6月初，农机大规模地投入到抢收抢种中，送油服务也如火如荼地展开。陈瑛讲述，对于联合收割机来说，一箱油可供给8-10小时作业，每天下午四五点，和凌晨一两点收工时，是加油的高峰期，“这段时间农机会在加油站排起长队，并且从农田到加油站的道路条件也往往不是特别好，每加一次油，机手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的时间。”
耗时一小时加油具体意味着什么？陈瑛告诉新京报记者，一台联合收割机每小时能收十余亩麦子，按照南阳今年平均每亩地40元的收割价格来算，机手一旦因为缺油而按下麦收作业的暂停键，就意味着要减少五六百元的收入。而对于需要争分夺秒的“三夏”麦收，陈瑛说，尤其是在今年，在有限的时间里，每多收一亩地、一块田，都能让种植者早一步踏实下来，减少损失与未知的风险。
试点只在最初阶段遇到了一些困难。“因为是第一年做这件事情，机手都是头回听说有移动送油服务，警惕性很高，并不是很信任我们。”陈瑛说，这个问题在团队通过当地相关部门的推广后得到了解决，“送油服务的消息在机手间传得很快，而且试点阶段我们移动送油的价格，并不比加油站高，所以实际上，一旦获得了信任，麦收地区对于这项服务的需求就很快得到了验证。”
政策调整规范农机用油市场，农机加注、使用柴油更环保
在政策背景方面，2022年国家应急管理部发布了当年的第8号《公告》，将全部柴油均纳入危险化学品名录，从今年1月1日起，柴油作为危险化学品，其生产、经营、使用必须遵循危化品的相关政策和管理条例。
张松波表示，柴油属于危化品，特别在十部委正式发布公告调整修订《危险化学品目录》后，对柴油的储存和加注行为进一步加强安全监管，在规范成品油市场秩序的同时，更加助力了对空气、土壤和水体的保护。
农机离不开柴油，即便是在乡村基建更完善的京郊，加油站距离农田的平均距离，也约在三公里左右，农忙时，机手每完成一次加油都需要花费一小时左右的时间，且还需要付出往返消耗的柴油成本。
6月份山东麦收，夜晚，供油车辆和农机仍都在忙碌。受访者供图
昆仑北斗智能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李志鹏告诉记者，基于这样的背景以及重点实验室提出的设想，昆仑北斗在四月份与重点实验室签署战略协议后，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便上线了微信小程序。麦收期间许多机手正是通过这款小程序，完成了用油预约。
在经历了小范围的试点、市场需求验证之后，李志鹏介绍，未来昆仑北斗还将继续扩大试点范围，尝试进一步验证商业模型，“我们这次小范围试点服务的对象大多是个体机手，未来我们会尝试去服务拥有更多农机的合作社，进一步匹配供需关系，找到一个可持续的运营模式，这都是我们商业验证的一部分。”
柴油“外卖”，不止是“外卖”
其实，柴油通过油罐车“外卖”的服务，也有官方先例：中国石油历年来都有送油到田、服务农业生产的传统惯例，特别是现在，中国石油创新性地利用北斗导航技术实现农机精准加油，中国石化也进行了“一键加油”试点。
但如果只是为农机提供精准的“外卖”，并不能完全体现重点实验室与昆仑北斗达成合作的意义，进一步而言，这也还不足以体现北斗的作用和价值。
张松波告诉记者，在整个移动送油的服务项目里，来自重点实验室的团队除了通过监测搭载北斗终端的农机，帮助供油企业合理调配资源、高效触达农机，更重要的是，通过北斗终端还能够精准地呈现农机加油时间、工作效率、工作能耗等完整的数据链。
这些数据链有什么用？对于不同地方的农业农村部门来说，正是这条数据链的存在，会为不同地方出台相关政策提供关键依据。北京市农业机械试验鉴定推广站科长徐岚俊告诉新京报记者，通过北斗智能监测终端，可以记录加油的时间、地点、农机在田间作业、行驶时的油耗数据，同时记录农机作业的具体面积、位置，当这些数据形成闭环，建立农机用油和作业面积之间的科学关系，在后续的推广过程中，可以为相关补贴政策的科学出台，创造可能性。
小程序中完整记录了加油的订单信息。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探索中，数据链可以证明，享受相关补贴政策的柴油是否真正用于农业生产，这可为购买移动送油服务的主体享受政策提供可信的数据。”徐岚俊表示，以北京的移动送油试点为例，随着这项服务和技术探索的深入，未来还将做进一步的示范工作，通过市场化的推广，让这项服务惠及更多农业生产者。
在能源的维度里，真正调动农业生产积极性探索更多可能
推动补贴政策不是北斗数据在农机领域应用的终点。
现代科学认为，物质、能量、信息是构成客观世界的三大要素，中国农业大学信息与电气工程学院教授、农业农村部农机作业监测与大数据应用重点实验室主任吴才聪告诉记者，而在农机领域，能量是三大要素中，容易被人们忽略的一个维度，“而关注被忽视的能量维度，恰恰最能触及现代农业所关注的节能环保与节本增效的核心。”
当下，已可以通过手机查询到动态的收割路线和作业速度等信息。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吴才聪提到，在农业机械化、自动化发展的过程中，补贴政策对于推动农机装备的普及应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基于北斗研发可信监测技术，可以为未来农机作业用油燃油税的减免提供数据支持，这也是许多农业生产者、农业服务者所期待的。
事实上，我国从2009年1月1日起，开始实施成品油税费改革，此后很多年里，对于减免农机作业用油的燃油税一直处于“有心无力”的状态。新京报记者注意到，财政部曾在公开的提案答复中提到，由于农机作业用油与其他机动车用油可以互相混用，存在不符合免税条件的机动车使用免税油的可能，易导致税收流失。同时全国农机手人数多，身份认定也比较困难。由于操作难、监管难，所以在成品油税费改革时，我国为了避免成品油价格变动引起农民种粮增支，决定在纳入农资综合直补中统筹考虑给予补贴。
十余年的政策沿用至今，未曾改变。在专家视角下，需要被看到的是，虽然土地流转已历时几十年，但接受农业补贴的对象往往还是土地的承包者，而非经营者或服务者。农机属于非道路运输车辆，当前农机作业用油包含了应予减免的燃油税。缴纳燃油税，降低了农机服务效益和农民种粮积极性。
但或许可以期待的是，十余年前难以突破的技术瓶颈，因为北斗技术的出现，有了可以解决的方式办法。“我们认为，可以基于北斗与相关感知技术，构建一个可信监测与管理体系，为减免燃油税提供可信凭证。”吴才聪说，这份凭证可以证明农业生产者将所加的柴油，全部用于农业生产。
“在将来，我们寄希望通过北斗及相关数字化技术，农业领域可以围绕物质与能量维度的购置与应用补贴，构建高度可信的农机精准作业、管理与服务体系，通过技术手段促进生产力进步，确保好政策得以高效、精准、公平地推广下去，让农业生产者切实地受益。”吴才聪说。
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赵琳